老屋:戒不掉的乡愁
老屋已经有十五年的历史了,这两年它似乎老的格外明显,雪白的墙壁上早就生出了一条条蜿蜒的裂纹,镶嵌在门框里的橡胶封条也软软耷拉下来,无精打采的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,就连厨房上贴附的瓷砖,都累计上厚厚一层烟熏火燎的痕迹。衰老,似乎已经蔓延到房子的每个角落。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都盼望着从这里搬出去。我厌倦了每日窗前同样的车水马龙,厌烦了总是吱呀作响的木门,甚至连客厅里幽暗得像蒙了一个罩子的灯光都成为我厌恶它的理由。在城市飞速发展的15 年里,栋栋高楼拔地而起,屈居于城市道路上的这栋楼房慢慢变得渺小,渐渐被淹没在周围的高楼大厦中。
后来,我甚至开始有了一种幻想,幻想我们会拥有一个新家,它窗明几净,阳光充沛,能够在下午五点捕捉到飞进窗台里的光。也正是借着这些幻想,才让我把那些灰扑扑的日子一点一点擦亮,借着镜面反射的光一步步走下去。
就在我的幻想症愈演愈烈的时候,转折出现了。在初中毕业的暑假,家里看上了一套处于新城区的楼房,那是一套几乎满足了我所有幻想的房子,坐北朝南,采光通透,小区里的便利设施也装备齐全,我几乎立刻就喜欢上了新家,和它相比,老屋就像是一个已经破败的,几乎有着掩盖不住的腐朽气息。
没想到好事多磨,这个楼盘建造了两年才竣工,再加上家里开支不断增多,以至于一时拿不出装修费。足足过了五年之后,我才如愿以偿的搬进了新家。
现代风格的装修显得简约大方,米色和深棕色的大胆碰撞让房间的边界泾渭分明,家里随处可见的一盆盆绿植更增添了几分生气。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,这都算一个还不错的新家。可是我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,在这个新城区里,原有的熟人社会被全部打破,只剩下一个个便利商场和一栋栋高楼,现代化的触角几乎渗进了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,在耸立的大厦和绵延不绝的灯光秀中,我更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。
慢慢的,我开始蜷缩在房子里,习惯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看外面的天地,数天空中的云。我久久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,以至于越来越怀念那所老房子。怀念那些叫的出口的特色小吃和熟悉的人情味道。
我打算搬过去住几天,但日益凶猛的疫情将我牢牢的锁在家里,我不得不习惯和这里的一切和平共处,习惯透过两栋写字楼之间的缝隙眺望翠绿色的江面,它总是绿得那么肆无忌惮,似乎人间的一切都与它无关。
再次坐上回老城区的公交车已经是很久以后,所有人都戴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,这辆总是满客的公交车竟也晃晃悠悠只装了一半的人,阳光被毫不吝啬的分发给每个乘客,在那一双双疲惫或警惕的眼神下,我竟觉得恍若隔世。
老屋并没有什么变化,反而是邻居又换了一茬。新来的邻居是一对中年夫妻,带着一个读高中的儿子,他们都笑眯眯的,看起来挺好说话。在回家的几天里,我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把房子里的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勘察了一遍,发现了很久之前掉进沙发缝里的硬币,厨房里一块可以滑动的瓷砖,和墙面上被悄悄涂鸦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。
“啪嗒!”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在我心里瓦解破碎了,原来岁月在这里留下的不仅是衰老,还有那些我从未注意到的盎然生机。老屋在长年累月的忽视中以另一种方式展示着它旺盛的生命力,在经历岁月的洗涤之后更加动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