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名家“小满”这个节气
作者：徐贺仁
台历上查日期，“小满”两个字映入眼帘。与我，这个节气很特别。
一看到这两个字，总有关于那个夏天的无尽景象和温暖走进心里。更多的想象，还与那个村庄、那个集镇有关，与一个母亲和一个婴儿有关。
“夏满芒夏暑相连”，这是我熟记于心的二十四节气歌中的一句，说的是夏天的六个节气。小满是夏天节气中的第二个。先人颇具智慧，把农事给总结得恰如其分。这个节气里，在北方，夏熟作物小麦，籽粒开始灌浆，日渐饱满，但还未成熟，只是小满，不是大满。
多年前那个夏天的5月中旬，是农历四月中。那一天应该是雨后初晴，肯定没有杨絮的袭扰，新鲜的空气里还该有一丝馨香。那个村庄中间一个平凡的农家小院里，青杏挂满枝头，桃子已红了嘴儿，几树榴花似火;公鸡喔喔啼，母鸡咯咯叫，白鹅步态稳健，鸭子嗓子嘶哑;山羊和家兔温顺地白了一地，母猪在圈里泥水中打滚。这家人行色匆匆，脸上都写满喜气，他们在热切地盼望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。夜里，有布谷鸟的叫声传来，“布谷布谷，割麦割麦”，这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了。黎明时分，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，那个年轻的农妇又做了第三个孩子的母亲。
这新的一天，是那年的农历四月十八。这日子最好记住，因为新生儿的出生和一个乡村集市的“小满会”连在了一起。
这一天，是附近村庄的人家最高兴的日子。在距离村庄不远的一个叫宫集的集镇，正逢会，叫“小满会”。这个逢会日无疑是乡村最盛大的节日，每到这天，家家户户都要派人去赶会，有的是全家出动。去见见世面，去走亲访友，去买布做夏衣，去购置夏收所需的杈把扫帚镰刀等一应农具。农家人等待小麦成熟都等得心焦了，“小满之日望麦黄”，农谚如此说。
一般乡村的古会，是缘于祭祀活动的。而小满日祭车神，祭蚕。车是水车，蚕是桑蚕，应该是属于江南一带的祭祀活动。在我们这北方，怎么会有这么个以祭祀水车和桑蚕活动兴起的古会，不得而知。只是在小麦即将成熟的当口，有这个客商云集、商品大交易的集日，对庄稼人太重要了。
就是在这个逢会日，一个新的生命睁大眼睛，惊异地打量这个世界。
对在小满这个时节出生的人，有人说命好，毕竟收获季节快到了;有人说运气差，因为这个时节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。运气不佳，我信。因为在多年来的这个季节里，饥饿给人的印象太深了。每年的春末夏初，农家人的日子是最难过的，冬储的粮食吃完了，新的粮食还没成熟，连瓜果都还青涩着。《周书》上说“小满之日苦菜秀”。小满前后，苦菜这种野菜正当葱茏茂盛，成了农家人充饥的食物。旧时日早就是这么个情况，据戏词上说，王宝钏住寒窑，为了活命吃了18年苦菜。当年红军长征途中，有歌谣：“苦苦菜，花儿黄，又当野菜又当粮，红军吃了上战场，英勇杀敌打胜仗。”
半个世纪，在历史长河中只是一瞬，而对于人生，沧桑变迁实在太大。曾经的那个新生儿如今已经鬓染白霜，对过往的一切苦难困顿已然释怀，只对拥有的富足和爱情心怀感恩。那个母亲已至耄耋，每年逢“小满会”的日子，她还念叨着，今儿你们谁去赶会啊!
我仔细翻看了那一年的那个日子，恰好是星期天，按照公历，是母亲节。确切地说，那是母亲的受难日。我怎么能忘记那个日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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